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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器打开我那东拼西凑的素体,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一个人类,便相当于在她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开膛破肚。但我不感到畏惧,也无从想象人类目睹着他们翻卷的血肉有何反应——那种画面必然不若机械整洁。可对于一具人形素体,另一些仪器正是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了帮助商品获得能够搏一搏人类好感的包装,仅仅步骤相反。于是商品们可以开始等待被买家选中,然后祈祷安稳地迎来使用寿命的终结。从这一点上,我的工作不算很好,至少不是最糟的一种。更不幸的是,我还没到使命结束的时刻,既然被人拖了回来。” “侧过头看向那具素体。现在我也知道毫无兴趣了解的自己睡眠时的样子。它还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这大约值得我羡慕,尽管这一切只持续到一个程式运行至中止符。坦率地说,我不喜欢自己如今的样子,亦不是第一次更换素体——为了继续工作——可这种感觉依然古怪,像我一样。人形更换素体,机械更换零件,本质上是同一件事。我不必担忧自己成为人类口中的忒修斯之船,总有一部分的我会传递下去,至今为止依然如此,也仅仅至今为止。” 管线连接VECTOR每一处未损坏的接口,编制起墨色的茧,包裹起人形残破的躯体。这些丝线延申进彼端那具未得唤醒的素体。宛如自然的生灵,在腐朽与死亡中汲取养分,生生不息。 山猫又一次走近VECTOR,安慰似对着她眨动双眼,“改造,升级,这些事对于绝大部分人类与人形而言都缺乏美感。我敢保证,不会有很多人形的这个过程如此独特。不过,如果我们的位置对调,我会选择返回心智的深层迎接一场休眠。贪恋表层的景色对于心智数据抽取可没什么好处。” “我认为我们对于景色的定义存在偏差。”VECTOR低眉瞥视杂乱的管线,说道。 “在幽默感这方面,你和维克多绝对有得一拼。”山猫说道,“你在忧虑什么?依然担心BENNY的处境吗?卡什马尔既然允许你们来到这里,就代表事情的走向不会很糟。” “不,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VECTOR避开山猫的目光。 “好好好。”山猫刻意拖长了音节,“那就让我们节省一番彼此的时间如何?结束对VIP小姐的服务之后我还要给小拉姆准备一些见面礼。” VECTOR点头的动作显得滞涩,她试着闭上眼。恍若仓青星云盘旋在黑暗中心,这是长久直视光源的正常现象。那灯光照着,可视的冰冷,它们越过薄薄一层眼睑,跃动着,如同滚沸的鲜血,泼洒在眼球表面,激荡一阵灼痛。她仿佛回到前日梦境中猩红的长河。触感自脚踝而来,将她拉下水面。VECTOR无力抵抗这样的力量,就像她无法抵抗重力。在她的灵魂浸没的一刻,没有升腾的气泡,只剩下满眼猩红。 液体倒灌进换气系统,涌进她的素体,所带来的并非人形会遇到的短路,而是犹如人类一般溺水的痛苦。VECTOR不由感到荒谬,这种反馈没有任何在现实中出现的可能,却无比真实,也无比绝望。她所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很快随着她认知中的自己沉没,在底层失去意识,这种描述就像宣告一名叫做VECTOR的人形已不复存在。 LWMMG睁开双眼,在一片代表修复完成的绿色微光中她看到修复用途的仪器在自己的素体上收回,自充满电力的供能系统中流出的力量沿着完好如初的回路游走全身。即便只是如此,LWMMG仍感到别样的舒适,这令她几乎跳起来。修理舱圆拱形的透明舱盖缓缓向上打开,接着露出边缘漆上一层简洁深灰色的金属。 她坐起身,险些又躺倒回去。直到舱门打开LWMMG才从修理间那一成不变的灰黑色中分辨出一个人形,而唯一存在色差的部分则被舱盖挡的严实。这一次LWMMG准确分辨出对方乃是夜魔小队的维克多而不是自己的指挥官,因为后者根本不会在同样的场合中让沉默持续到半分钟以上。 维克多将LWMMG的烙印武器塞给对方,说道:“你的武器检查完毕,核心部件无受损迹象,符合预期,已完成清理。在战斗中受损的配件与护木已经按照你的个人习惯替换并恢复涂层。” “呃,谢谢。指挥官和VECTOR在……?”LWMMG抱着自己的机枪一阵阵发愣,维克多的态度不因此前自己的舍命掩护而有所变化一事她还是早有预料。不过同样的事落在尤里与山猫耳中大概会引起另一种反应,在他们的认知中维克多从不是会在未收到指令的情况下介入别人世界的人形,哪怕只是替别人保养武器。 “根据当前时间与计划行程,尤里和BENNY正在与卡什马尔议事,VECTOR正在接受心智升级与改造。”维克多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你的强化将于山猫完成对VECTOR的改造后进行,建议提前做好准备。” “我?可我已经进行过一次升级了。”LWMMG食指虚点着鼻尖,问道。 “不要将格里芬与夜魔划等号啊。”山猫伸着懒腰踱进修理间,“虽然夜魔手头的资源和技术与最尖端的一档还有很大差距,将你的水准再向上拔一拔绰绰有余。” “山猫小姐出现在这里,VECTOR的升级已经结束了吗?”LWMMG问道。 山猫缓缓摇头,叹着气道:“不怎么顺利。VECTOR这次升级与你那时不同,在战区中我已经完成了心智开拓和数据迭代等一些关键进程,也就是说,她已经有了升级的底子,只是那拼凑起来的素体跟不上心智。现在我提前准备好了合适的硬件,只要将心智数据随着核心转移即可,就像是一次单纯的更换素体。但是在改造进程结束后许久她依然没有返回表层。我多次尝试连接她的心智,但防壁拒绝了我的访问。它带给我的感觉,就像一道双向锁死的大门” “是VECTOR小姐心智出问题了?”LWMMG并不十分了解电子作战的门道,她仅能凭借常识去做出判断。 “她的核心并未受损,升级后的系统也不可能与素体中的部件冲突。”山猫的目光投向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她的眼眸也渐渐深邃。片刻停顿之后,山猫继续说道:“国安局内部没有人会向她开展电子战,这种情况下人形在自己的心智中是绝对的主宰,如果有什么能将她隔绝开,就只有她自己了。” 嘀嗒 …… 嘀嗒 …… 那声音很近,粘稠的液滴敲击某种更加粘稠的实体,轻盈却蛮横地挤占VECTOR混沌的意识。包围着她的鲜血似乎不再,萦绕着她的苦痛似乎不再,她只是难以活动身体,哪怕睁开眼睛,作为自那长河之中解脱的代价。蚀骨的疲倦如同可怕的毒药,诱惑着VECTOR就此睡去,永远睡去。 她几乎听到那种说辞,用自己的声线发出,在头脑之间回荡。她正准备如此,放弃与逃避,那本就是VECTOR最容易做出的选择,可她永远都在被外界的一切裹挟着,拖向截然相反的道路。现在没人能来阻拦她,维持着清醒之前便已有的姿势,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环双膝,膝头掩藏起她的面颊。不再目视,不再聆听,不再言语,与‘她’以外的象征恶意的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 又怎么可能呢?虚妄之中,冷风吹过浸湿的头发,同样湿透的衣物抵挡不得这欲要凝结的寒意。心智底层,人形最接近自己心灵与本质的地方,意识的最深处,也是她们最终的庇护所。可便是在这庇护所中,VECTOR却因自己从未在意的低温而颤抖。 VECTOR不理解,在这本应由自己掌控的底层正在发生什么,不明白自己的内心的迷雾之下究竟藏匿着什么。 “罢了,如果这就是你所期望的。”VECTOR无奈地在数次因别扭而生出的停顿中说道。她撑开沉重的浑浊的眼,作为妥协。向谁妥协?她自己吗?VECTOR花了几秒钟审视自己的记忆,这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令她哭笑不得。 VECTOR终于发觉自己躺倒在血泊之中,她并不意外,那条血河在漫长的蹂躏之后丢垃圾似地将她拍上岸,肯定不会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些鲜血不属于她,却也无甚区别,在那一刻她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即使是VECTOR也难以忍受。这种反馈直到此时才出现,仿佛刻意等待,是与否都糟糕透顶。她听到自己发生器中压抑的哀鸣与尖叫,听到鼻息因劳累以外的原因而变得粗重。四肢不受控制地胡乱挥舞,触碰着,拍打着那些或硬或软的东西,仿佛寻求自我毁灭,以此获得解脱。 “到最后,即使是像过去那样普通的死去也得不到吗?”VECTOR本能地用双手挡住面颊,也许她应当如同每一次所做的,听天由命,也许她自己的潜意识终于发泄的够了,就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了。但她忽然意识到了某些异样,她的触觉带来的反馈属于仿生皮肤而非机械骨骼,而响应她的右臂也不再是那条从未加装仿生神经的工程骨架。VECTOR猜到自己再度变得完整,以她出厂时作为标准去评判的话。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怀念那套行头。”VECTOR想道。 时间的流逝对于底层毫无意义,人形只能凭借主观去大致判断,可当意识本身也变得混乱,聪敏如VECTOR也无从知晓自己在漫长的折磨中度过了多久。唯一的变化则是,这份痛楚的影响已不若初时强烈。VECTOR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终于能分出一部分算力来观察周边的环境。 底层的空间架构在不经改造的情况下与平层差别不大,闪烁着亮光的电子流线在蓝色的机质中往来穿梭,如同流星划破天际。可VECTOR所见的尽是浓稠血色,她就像站在所见的那条长河底部,仰望着水面。底层所架构的实体承接着她,也承接着无数的残骸,覆盖在她的视线之中。 “……”VECTOR凝视着一具又一具残骸,她们中的每一者都令她似曾相识,但她辨认不出那些特征应当归属于谁。VECTOR又一次仰起沉重的头颅,天空之中所泛起的深红,那是一道伤疤,这心智底层,是一道伤疤。 她走向那条河流,自尸骸之间涌出的鲜血汇入红色的长河,不竭奔流。她俯下身,双腿间的衣料榨出几道血水。VECTOR全然不理会,她看向河面,照出她的样子。她的确变得完整,却不再相同,一条鲜血长河所映出的唯有浴血的人影。血流荡起涟漪,将人影晃得粉碎。 嘈杂噪声引去VECTOR的目光,她回首望见来者模样。 那是一道漆黑的人影,即便距离如此之近,依然看不清楚——因为它原本便没有相貌,由一块块无名的,漆黑的棱晶拼凑而成,它飞快拖动双腿,蹒跚着靠近VECTOR,在身后腾起浓浓黑雾。它的行动逻辑就像VECTOR曾经交过手的ELID,却更加诡异。 VECTOR下意识想要举枪,可她所能举起的唯有黏在手心的血液。那黑影已近了身,迫不及待地伸出双臂扑将上来。VECTOR只好低身让过双臂,将黑影扛起抛了出去。 那黑影似乎并不存在重量,VECTOR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还击,但她立即明白自己的错误——与黑影触碰的部位如同淋上一层浓酸,迅速变得焦黑,结痂,伴随着又一阵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痛感。再看向黑影时,其样貌已有些变化。它仿佛在VECTOR身上汲取了什么,一种恍若皮肤的颜色浮现在黑影表面并不住游移。 “你希望在我这里得到什么?”VECTOR冷淡道,双腿一纵便拉开距离。她一面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一面在地上寻找着可用的武器。而她所能见的,散落在尸骸之间的一切都与她的烙印武器别无二致。她迅速捡起一支冲锋枪,武器的重心分布告诉她这把枪中有不少子弹。她按照自己平日所做的一般,打开保险,上膛。此时她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这是她诞生自我意识以来第一次拿起武器,就像她刚刚装配起火控核心。 两发子弹精准命中黑影的头部,霎那间那影子开始崩解,消散。 不待VECTOR理清思路,背后传来的响动提醒她,战斗远未结束。这一次扑上来的是两道黑影,而它们身上近似于人形的部分似乎更多了些。 砰砰! 砰砰! 干掉两个,又冒出四个。VECTOR环视四周,越来越多的黑影拔地而起。用黑影已不再恰当,这些影子已越发多的具备了‘人’的特征。VECTOR明白自己不能继续通过战斗来推动这样的过程,但她不得不干掉必要的敌人来使自己免于包围。直到她面前站立的彻底变成了一个个‘人形’。 这些人形的样貌各不相同,它们时刻变换着,将一个个人形的样貌与衣着的一部分呈现在某一处晶体之上。而当VECTOR同时在一个影子身上见到了一只紫色眼睛与一条银灰色螺旋辫子后,她理解了自己先前违和感的源头。 “想我了吗?” VECTOR循着熟悉的声音与轻拍自己肩膀的手转过头去,而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形是一个完整的G3。她正将一柄匕首捅进VECTOR胸膛。 躁动的影子们忽然安静下来,簇拥在‘G3’周围,人群之中,MP7,64式与紫杉,挂着莫名的笑意走出。她们环笼着,注视着跪倒在地的VECTOR。 “让我看看是谁来了?害死我们所有人的罪魁祸首。苟且偷生的日子真是愉快不是吗?”‘MP7’蹲下身来,托起VECTOR的下颚,好让她见到自己眼中的愤怒与仇恨。 “可你还是回来了,因为你逃不掉,这笔血债。”‘64’式说道。 ‘紫杉’一如既往地安静,她举起步枪,对准VECTOR的前额。 “不准备说些什么吗?”G3说道,“何必躲闪呢?希望证明自己虚伪的忏悔与伤痛吗?比这样更痛吗?”‘G3’再度握住那支匕首,缓慢地,用力地拧动。看着VECTOR的身躯不住颤抖,那反应于她们而言如甘醇的美酒,只是VECTOR的沉默却教人恼火。 “这就是你想做的吗?”VECTOR冷笑着。此时此刻几人的表情完全一致,因为这本就属于亡者之间仅有的缺席者。VECTOR慢慢按住G3握着匕首的手,“就这样,夺取我心智中有关她们相貌的数据,然后用她们的样子来侮辱我,也侮辱她们每一个。对吗?” “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G3’松开了匕首,也不阻止VECTOR将它自素体内抽出的动作,“你真的认为,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是我所做?想要见一见罪魁祸首吗?”她的容貌再度开始变换。 VECTOR冷眼观瞧,当变化停止,冰冷顿时化为惊愕。 “能制造出这些的,只有你自己。”人影停留在VECTOR的样貌,宛如一面镜子。 “不妨问问你自己,你认为的我们在羞辱你记忆中同伴的言语,究竟是我们的恶意,还是你自己的想法。”‘MP7’说道。 “你所见即是你所思,哪怕你从未察觉。”‘64’说道。 “心结不解,接受表层的进程便是自寻死路。”‘紫杉’也开了口,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很清楚。” “所以?你们的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这些?”VECTOR踉跄着起身,“这不是心结,而是事实。我明知道她们一定会回去,也不能放下B。我在选择中抛弃了她们。如果这种代价是熔毁…我又不是没经历过。可我必须回表层去,在这里拖延没有任何意义。”她看向‘自己’,“我该怎么做?” “像以往一样逃避?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VECTOR’似乎叹息了一声,她的手指向远处,耀动的白光汇聚成一道大门。“这是你的心智,你若希望离开,没人能阻拦你。” “别说我们没提醒你,如果你失败了,这里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不用谈论未来了。”‘MP7’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如同MP7会做的事。 VECTOR用迈出的脚步作为回答。 底层的血色褪去,那斜阳落下之后踏向长夜。门前笔直的道路,荡漾着柔月般的清辉。它们环笼在一片纺锤样的空间之中,那扇门,便是这丝茧仅有的狭窄的出口。 VECTOR走着,预想中的阻力与痛苦并未到来。她的身影渐渐淡去,在已走过的路上留下漂浮的颗粒,倒映空间的辉光。这扇门所隔开的仅剩下生与死,不会有折衷的选择。可死亡啊,对她终究比生存温柔得多。VECTOR仍前行着,她感到自己遗忘了某些东西,也忘记了为何走上这条路,靠近这扇门。愈是靠近,便愈是困惑。 她几乎消失,也看不到自己伸出,迎向大门的手臂。她欲要迈步,但无力为继。 VECTOR再也记不得之后发生了什么,更记不得那些消散的粒子在她背后汇聚成的双翼。 “你尽可逃离,但你终究要回来,要面对你的内心。希望下次见面之时,你是来解决问题的。”‘VECTOR’喃喃道,那大门紧闭,带走了她眼中最后一丝光辉。
麻 ,我现在看了下自己写的玩意,想查询自己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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